作者：王小波

王二，1993年四十一岁，在北京一所大学里做研究工作。年轻时他插过队，后来在大学里学过数学。从未结过婚，现在和一个姓孙的女人住在一套公寓房子里。在冥思苦想以求证明费尔马定理的同时，写出了这本有关李靖和红拂的书。这《青铜时代红拂夜奔》和他这个人一样不可信，但是包含了最大的真实性。

绝望是活着的唯一方式

利用这几天看完了王小波的《红拂夜奔》，写下这点心得，却仍有一些表达不出的个人理解，望在再读这本小说时加以改善。

绝望是活着的唯一方式，王二生活在新中国建设阶段，那是一个压抑，了无生趣，循规蹈矩的年代，想要活出些精彩，却有心无力，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造就了像王二一样的人悲剧的一生。

因此王二写下这部《红拂夜奔》，小说中的风尘三侠——李卫公、红拂、虬髯公正是当前社会人民生活的真实写照，而此三人的联系贯穿了整个小说情节的发展。王二以黑色幽默、夸大其词的写法反讽那个时代的黑暗与人性。

一

活在那样的年代，容不得你有思想。循规蹈矩日复一日才是生活的样子，假使你有半点想入非非的念头，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李卫公在建造新的城市时，想把他起名为新洛阳城。因为这是他的梦想，他曾经逃出洛阳城，为的就是又朝一日，可以造出理想的城市，而对旧的城市有所依恋，因此干脆叫新洛阳城了。当皇上听到这个名字时，觉得有失考虑，因此派人砍了李卫公一刀。好在李卫公穿着厚厚的盔甲，挡下了这一刀，但他却不知所措了。当初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站在皇上的角度考虑，犯了大忌，才惹来这杀身之祸。从此以后，李卫公便开始装疯卖傻，不做想入非非之事。在那样的年代，不可想入非非，假如这样做了，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在皇上眼里，你就是欠考虑，或者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就像李卫公一样，假如他不提出那个名字，他就不会无缘无故挨上一刀，也不用整天装疯卖傻。可事实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李卫公还算有自知之明，因此他一直装疯卖傻。李卫公年轻的时候，还是李靖，是个工程师也是个数学家，那时，他也做想入非非之事。他发明了求根机器，还证明了费尔马定理，但都没落得好下场。求根机器后来被大隋皇帝用成杀人机器，而证明的费尔马定理却落得公差的几十大板。这对于李靖来说是无法接受的，因为证明数学定理是他唯一的兴趣爱好，人活在世上，总得找些事做。李靖选择费尔马定理，对他来说是件有趣的事。可在公差或者百姓的嘴里确是：我需要知道根号做什么，知道费尔马定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这让李靖哑口无言，因为他们说的没毛病。因此，李靖年轻的时候就成了人人眼中的奇葩。以至于到后来他不再想这些事，只是装疯卖傻。

二

红拂从杨府逃出来后，决定跟随李靖，是因为看到了李靖身上异于常人的一面，他有思想，有抱负，最重要的一点，他敢于逃离洛阳城。这在红拂看来，是件有趣的事，她不想整天走着石头铺成的路，她想看到杨府之外的世界。她随着李靖一起逃离洛阳城，哪怕把命豁出去也不惜。因为对于红拂来说，李靖的放荡不羁足已为之赴汤蹈火。然而李卫公在被砍了一刀后，却开始装疯卖傻，即使在与红拂时也不忘角色扮演，这一下便让红拂失去了信心因此红拂总是性冷谈。李卫公的装疯卖傻对于红拂，是巨大的打击，当初吸引红拂的那点有趣，如今不复存在，仿佛生活已没了色彩。

也就是说，一个人一旦装疯卖傻，也会失去有趣的一面，而无趣对于生活的打击，是让人绝望的。

从那以后，红拂就如行尸走肉，了无生气。李卫公死后，红拂想自杀。有人说红拂是因为李卫公死了，生活没了依靠，才不想活了；也有人说，红拂是无端生事，她并不是真想死，只想引人注目。而事实上，红拂在李卫公装疯卖傻的那一天，就已经死去了。红拂作为李夫人，李卫公当时的地位正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因此除了皇上的皇后和妃子，李夫人应当是国民第一夫人。出于李卫公之前对大隋帝国做出的贡献，皇上觉得李夫人为夫殉情不可草率了事。于是派魏老婆子这样的专业人士为红拂的自杀出谋划策，这就使得自杀这件事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皇上觉得李夫人代表着国家的形象，而为夫殉情又是值得赞扬的精神，因此这样的事不能欠考虑。也就是说，在当今社会上，面子工程是件不得怠慢的事，红拂的自杀必须做的光鲜亮丽，才不失我大国风采，以至于红拂的死成了关乎国家面子的大事。而皇上连在人死之前也不忘自身利益，可谓其处事面面俱到。

假使连死这件事也没了权力，那只好痛苦地活着，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痛苦，因此只能绝望地活着。

当红拂意识到自杀这件事没了权力，就只好认命，任凭魏老婆子的安排。即使异常痛苦，她也一声不坑。红拂认为，痛苦的时候想着自己是个死人就好了。就这样，她的死亡一直伴随着痛苦。魏老婆子这样做，完全是皇上的旨意，因为皇上想要红拂死得痛苦，好让红拂不敢死去。但若红拂取消了要死的念头，大家就会认为她是在装腔作势，因此红拂忍着痛苦绝无怨言。红拂的死亡仪式是个浩大的工厂，要上吊那一天，全城的人都来观看。为了体面些，红拂听从魏老婆子的安排，没有半点反抗，以至于在上吊的那一刻，也是痛苦万分。

三

人活在世上，要是总压抑着自己，不做想入非非的事，总有一天，神经会奔溃，直到变成一个疯子。而在那个时候，想回头也来不及了。

虬髯公爱了红拂一辈子，却始终没能表达爱意，这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在杨府那段日子，红拂作为杨府的歌姬，是极其美丽的，虬髯公遇上红拂的那一天，便已产生了爱意。直到有一日，他亲眼目睹李靖和红拂在菜园子里，全身发起抖来，所有的幻想都化为乌有。红拂就是他的天使，他的女神，他的超级偶像，让如今他却只能目瞪口呆的接受这一切。在杨府的时候，虬髯公每天默默注视着红拂飘然而过的身影，嗅着红拂身上散发的处女气息，把红拂散落在地的头发捡起来缠在自己的腰间，闭眼遐想红拂长发之下的肉体……他每天嘴里嚼着麻鞋，心里却一刻不停地想着红拂。但是，虬髯公对红拂的一切爱意只停留在意淫阶段而没有更深入的行动。红拂在他眼里是那么的圣洁，圣洁到了他不敢触碰的地步。他愿意一直保持一种暗恋的姿态，虽然他无时无刻不受着欲望的煎熬。对性压抑状态下的虬髯公来说，生活的唯一乐趣，就是能够看见红佛。直到这一天，这个圣洁的偶像在他心中崩塌。如果说在这之前，虬髯公是单纯的，那么之后，他便开始不再单纯。于是他成了变态，他痛恨睡在一起而不的男女。晚上，他仗剑而行，在屋檐下偷窥，如果碰见哪一对男女睡在一起而不，便会闯进去将这对男女拦腰劈断。以至于后来的洛阳城里，女的不得不把男的抱在身上睡觉。虽然迷梦破碎，但在虬髯公随心所欲之后，后来就成了扶桑国的国王。人一旦看清世俗真相，对待爱情，便没有了爱，只有性。所以，那时候的虬髯公不再以真面目示人，他变成各种形状，来去无踪影，只要从一个女人身上飘过去，那个女人就会怀孕。而当他的女人（后妃）都死掉了的时候，他就开始和孙媳妇扒灰。虬髯公的悲剧在于他的压抑，他始终循规蹈矩的活着，以至于心爱的女人和他最看不起的李卫公睡在了一起。这也就是说，人要是不做点想入非非的事，就会失去想得到的东西。当虬髯公看清世俗真相，便成了一个疯子。

四

王二在《红拂夜奔》的结尾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能让我相信我是对的，就是人生来有趣，过去有趣，渴望有趣，内心有趣却假装无趣。也没有一件事情能证明我是错的，让我相信人生来无趣，过去的无趣现在也无趣，不喜欢有趣的事而且表里如一。

李靖的有趣最终成了装疯卖傻，红拂追求有趣，到最后连死都成了一件难事，而虬髯公压抑的性格，使其终生无趣，所以他最后成了疯子。这就是王小波笔下的风尘三侠，三个不同个性的人，却都落了悲剧。也就是说，在那样子的年代，想要活下去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它容不得有趣，容不得想入非非，却只有强忍着绝望过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