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玫瑰》读后感3500字
本来张爱玲的背景复杂,堕落文艺遗少风的父亲,风流灵巧西洋派的母亲,值得一谈,谈好了,还可以抬到政治高度,吹嘘一番,然而,何必,讲张爱玲就是讲爱情,讲的便是爱情,张爱玲就是爱情。
第一本张爱玲短篇集是我在家门口烤串摊子旁边的盗版书摊上拾掇的,当时边吃边读,每当嗅出隐晦的,鲜活的情节,便稍顿一下,住了嘴,两指轻捻着书页,细细品读,书眉至今留着透明的油印子。 那故事,一串串,锁在记忆里,已然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个哀怨的女主角,逢阴雨天,心情不佳时,便竖耳听她们叽叽嘎嘎,悄悄的推推搡搡。
十几年过去了, 白麓请到了专家汪班老师介绍张爱玲,张爱玲短篇集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恍如隔世。焚香,沐浴,郑重地翻开目录,第一炉香,色戒,红玫瑰与白玫瑰,留情,倾城之恋,金锁记。 我听见故事中的旦角们在腾起的细尘中舒肢展体,悉悉簌簌,皮影戏一般的,在昏蒙蒙围布上活络起来。
张爱玲在传奇中说“我把世界强行分成两半,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神与魔, 属于我父亲那边的,必定是不好的。” 为什么强行分成,因为世界并不是西瓜,任你撬个口子,便崩成阴阳两边,但是,请让我最后将她笔下的脂粉军团强行分成两队,一队红玫瑰,一队白玫瑰。
女作家们的笔都偏爱有精气神儿, 有饱满热情的红玫瑰,笔力低点儿的,大笔一挥,男一男二男∞都或平行,或悬空,或跪地,或匍匐,360度无死角挑战女主角的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第123456感。张爱玲的笔从不饶了她的女主角,越是精力充沛,感情细腻的,她越是觉得,上好的五花肉做一道菜着实可惜。有兴趣可以读读连环套,金锁记,里面的姑娘都是火盆里的红碳,开始是滋滋啦啦地冒着火星子,而后渐渐死了,忽然又钻出几缕卷曲的烟灰,近了,还能闻到一丝刺鼻的情欲。
《红玫瑰》中的振宝是个很称职的男主人公,理所当然的陷入爱河,又合情合理的放弃爱情,他的日子是逐步附在挂历纸上的,偶尔多出2月29日给画外的旖梦留出一角,很快就翻过一篇,归入正途,比如娶个印刷版的妻子,再生生用纸屑捏个孩子,偶然有一天,一滴蚊子血渐在脑门上,将封印在心底的欲望唤醒了,振宝发现,他比女人还会骗自己,别人眼中的棱角分明的人生是干瘪瘪的,最后一股人气,还是被三周一次的黑胖娼妓规律地送入腔子里。振宝爱过吗?什么时候,在一个人眼中找到了另一个自己,便要去爱的,镜子一样,振宝是爱吃爱玩爱享受的人,本质上与红玫瑰类似,然而社会给他,他给自己的人生拼图是有章可循的,只等添一个龙飞凤舞的落款后,摆在橱窗里还嫌不够。 娇蕊这样一块彩色的,多角的残片在这端方正直的拼图前,显得无处容身,于是,他躲开了娇蕊,也就躲开了自己。然而若振宝娶了红玫瑰会满足么,我觉得不会,成长期,骨头软又渴望强大的男人,追求那发光发热却烫手的,便意味着直面自己的软弱,而两指钳住一份忽闪不出热情的婚姻,又显得敷衍又卑鄙。然而大多数人选择敷衍,因为这个词不好听可以换成顺其自然。
相反,被抛弃的娇蕊过上了正常的生活,爱过,被伤害过,走着走着,除了男人,还遇到了别的。这样的姑娘太多,近的,红楼梦里的一对尤物, 托翁的安娜卡列尼娜,梅里美的卡门,当然还有飘中的斯嘉丽,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有些小说里是成对出现的,白玫瑰红玫瑰,赵敏与周芷若,青蛇与白蛇,她们的美丽与世界格格不入,她们的聪明从没赚来半分掌声,千千万万的她们,搅得历史都不安宁,也让人在这个世界上难以永远无聊的转下去,她们的故事,便是听听也是好的。
张爱玲笔也会创造另一类女人,这类女人有她自己的影子。只见她从心口钳出自己香魂一缕,碾碎了栽在土里,逢时的开出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每个花瓣都写着一个故事,拈一片,写不尽爱情中的阴谋诡计,再折一片,道不出婚姻中的暧昧妥协,躲在最里面的几片卷曲成一团,索性连根拔起,一丢,她们的单薄的情事像纸屑一般仓惶无奈。
倾城之恋,堪称恋爱教科书,男人版的,如果一本还不够,加一本第一炉香。然而女人往往更爱它,因为她几乎是唯一一本女主角成功将混世魔王升级成长期饭票的。我总是喜欢将白流苏和葛薇龙捏在一起,也许还要加一个麦太太。她们一个个比一个漂亮, 一个比一个聪明, 好像是专门给男人当上,最后自己却上了当。故事告诉你什么样的男人能困住最聪明的女人,答案是,你要我说话时我不说,偶尔说一句,戳在心口里,女人听来,如轰雷掣电, 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来还觉恳切。或是我等你行动,你便不动,当我气急要走,你总是跟着,跟着,但是并不说什么,换来的是女人两行热泪,和一颗七窍玻璃心。
有一种美人儿,她们都容貌早已不明晰,记住她,往往是因为神态,漂亮的,是因为眼里偶尔闪出的星星。美的时候往往是不经意间的,当主人意识到了,这美便成了标本,定在图钉上,虽也展翅欲飞,却不是那么回事了。白流苏一低头的美,需要月光做帮凶将范柳原引入温柔陷阱,可惜被情场老油条一刀捅破。白流苏是攒了一肚子假话来与范柳原周旋,范柳原是习惯说假话,偶尔冒出几句真的,连自己都怀疑。两人不约而同,将爱情这枚深具分量的玺印供在案头,每大战一场便扣上爱情的印章, 以爱的名义像你展现最美的自己,另一个以爱的名义戳穿你,一个以懂你的名义诱惑你,另一个以懂你的名义摆布你,一个以爱的名义将生”范\\煮成熟饭,一个以爱的名义烹到手的鸭子。最后,倾了一座城,两人的爱情压在底下,妥妥的变成实在的了。大可不必纠结他们爱不爱,在我看来,这就是所谓爱情最正常的样子。归根结底,爱情源于内心,在彼此的想象中升华,最后由环境一锤定音。这环境是两人感情得以生长的土壤,成分又是可以替换的,有人是距离,有人是钱,有人是前途,有人是别人的眼光,有人是世界的眼光,《倾城》里就容易了,外部环境便是允许两人同时活着。
当伺机窥探一个人的开始,便很难真心爱上一个人了,爱的基础是美,美是需要流畅的,心意不通,交流不畅,爱从何而来呢,当然,这是理想化的爱,当白流苏和范柳原发现世界上的事只有腔子里这口气靠得住的时候,也决定敞开心扉,彼此看个透亮,这一谅解便而换来七八年的平安和谐。
生活中总是有主角,有配角,主角若悲壮,配角便苍白。 如果白流苏,或葛薇龙,气性不足,这传统的病态美给她们添了分量,每人还值一斤,那么剩下几个,珍宝的妻,花雕里的川嫦,金锁记的长安,加在一起也许凑个八两。一样的白皙的面孔,清瘦摇曳的身子,雨中,垂手走着, 微热的雀儿一般蜷缩的心脏里藏着点小小的热情,不必多,足够撑起她门小小的下颏,迎着,这雨,滴进心里,拴在心窗上,亮晶晶的,被这一闪而过的的美吸引过来的男人,迫不及待推开窗,发现,这窗是死的。这类人容易满足,幸福的小杯子,装一装就满得要溢出来。也并不回馈什么,因为没有力量,芸芸众生像,她写得更好些。
张爱玲笔下的爱情,是真实的,但是是烦人的,王小波说,小说家可以写悲壮的,可以写美好的,就是不要写烦人的,然而,她的文字应了她散文里的一句话,生活是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她笔下每一个词语都嵌着金边,一环套一环编织,一个又一个勉强爱着的故事。
当一个人思前想后说,对不起,我爱你但是不能跟你在一起,理由有千万, 骗人的除外,真正的理由也可能是成立的, 当你跳脚说,你错过了便不会在有我,那是骗自己的,错过了,还是会在有的,追求越轻浅的人,找到类似物的机会越大,如果他看中的是独一无二你所具有的,那有可能隔个五六年,他便又会遇到一个同样的你。但是谁又知道彼此严重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呢。我仍然虔诚的相信,爱过,被爱过,虽然失去了,心中仍留有它来时的辙痕,当再次与它相遇,必定快速认出它,迎接它,收获它,从此爱变得完整,让张爱玲客观冷静的爱情都随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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