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诗传全集》读后感2200字
月满雪印玛吉阿米,夏夜更深仓央嘉措
仪敬|文
八廓街千百年来毫发未变,一样地喧嚷、热闹,那朝圣的、观光的、闲情徜徉的,那穿梭其间、长跪着、转经着、祷告着、眺望着的……如果身临其间,在高原圣洁清澈的阳光感化下,也许还会些微察觉到,在那布达拉宫墙上每扇闭合的虚窗里,都似乎有过深重的政治、宗教、文化杂糅的情感和思绪,如光线打在隐秘而突兀的斗拱、檐角上,所展现的漂浮不定的灰尘,静静地在历史中穿梭、下落……
这其中,最难忘、同时又幻化不再的尘灰,就当属六世喇嘛——仓央嘉措吧。他生于1683年,15岁坐床,24岁时在被押解北京途中去世,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孤独而短暂的一生充满了各种谜团。1682年2月25日,在刚刚重建峻工的布达拉宫里,五世罗桑嘉措圆寂,他的亲信桑结嘉措,为了继续利用五世的权威掌管藏传佛教格鲁派(黄教)事务,秘不发丧,向外界宣布,喇嘛已“入定”,进行无限期的修行,桑结嘉措一面欺瞒僧侣民众和康熙皇帝,一面迅速派人到民间寻找转世灵童,这样,日后一旦真相败露,也能马上迎六世入宫。一名叫阿旺嘉措的农奴之子就这样被选中,但桑结嘉措的使者并没有把意图告诉孩子的父母。
1696年,康熙皇帝在平定准噶尔的叛乱中,从俘虏那里偶然得知五世已圆寂多年,他致书严厉责问桑结嘉措。桑结嘉措一面向康熙承认错误,一面派人去门巴迎接转世灵童。当年的灵童已成长为15岁的翩翩少年,1697年,阿旺嘉措被从藏南迎到,途经浪卡子县时,以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为师,剃发受沙弥戒,取法名罗桑仁钦仓央嘉措。同年10月25日,于布达拉宫举行坐床典礼,尊为六世喇嘛。
仓央嘉措虽有喇嘛之名,却并无实权。第巴独掌大权已久,喇嘛只能作为傀儡存在。生活上遭到禁锢,政治上受人摆布,仓央嘉措内心抑郁,索性纵情声色,这既出于他对自由与爱情的向往,也是他对强加的戒律和权谋的故意反叛。就像他那首著名的诗歌写的:“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据传说记载,他一到晚上就化名达桑旺波,以贵族公子的身份,流连于街头的酒家、民居,再后来,竟“身穿绸缎便装,手戴戒指,头蓄长发,醉心于歌舞游宴,夜宿于宫外女子之家。”
如此放浪形骸、有着藏语“梵音之海”之称的仓央嘉措,其美丽的名字仿佛暗示着他拥有天赋的诗意。他的诗句中有烁烁性灵之光,四言诗有简朴通韵之美,是们除了经祷之外,最喜爱传诵的心灵之歌——“在那东方山顶上/升起了皎洁的月亮/娇娘的脸蛋/浮现在我心上”、“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知。”他是真正为天女的妖娆、为戏剧中爱情故事所打动的挚情男子,是敢于深情付出、赞颂美好的凡俗才子。
仓吉嘉措要求解除自己的身份,他就好像一个赴刑场的志士,对自己的抗争与牺牲欣然接受。
那么,仓央嘉措是一位向往世俗生活、离经叛道的情僧,还是一个堪破政教、信守自己的不凡之人?他以卵击石的做法,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子的做法,还是至情至性、对人本有了悟而生的决绝?似乎,我们只能猜度,而不能妄断。
每一代人,都有着自身时代所赋予的时代气息与审美取舍,也有着时代所带来的局限与困境。仓吉嘉措,似乎穿越时空而来,通着数百年呈现出真性情,这真情也打动着当代。想来,当今社会的人们喜欢仓央嘉措,正是因为他的逆行叛道,暗合了现代人们某种欲求与律戒之间的冲突;因他的四言诗而延伸杜撰的首首现代诗行,又似乎是善男信女们恋而受限,爱而不得的代言;他身世的交错,更有了一种传奇的故事性,让玛吉阿米这样的幽会之地成为文青到访必经之所。
不能免俗地,人们强化了仓央嘉措身上符合当代趣味的部分,同时,也弱化和简单化了一个历史人物的复杂环境与其有着丰沛层次的心灵感受。从某种角度来说,仓吉嘉措,如格瓦拉、梦露等一样,是历史人物的被符号化、再诠释化,他们成为了当代文化中一个契入的小浪花,这已经无关历史真实,但同时却被永久性地记住了。甚至300年后,传说中的黄房子变成了以他诗中的“玛吉阿米”为名的一家餐吧,还在北京开了分店,还出现在旅游手册、流行歌曲,以及出版商的畅销书选题里,成为一个“遥远神秘的意境符号”,甚至品位的象征。
一个时代恢宏而过,一切腐朽、难耐、错综的历史风云谍变,当人们回眸历史,那其中真正闪光的星子,竟然可能是那个时代最被折辱贬损、被戗杀的、最无良无用、甚而反动的;而,就是这样的星子,会灵光一闪、即兴踏歌,直抵人心。哪怕被挫败、永失故土、被绞杀压制……
肯读仓央嘉措的身世,回望他短暂却因美而悠扬的一生,仓吉嘉措是个自觉去选择“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人,从这一点来看,他真正超越于作为宗教领袖的命定、传承转世的惊世委任、上天注定的因果,突破一切,而敢于听从自己的心,并对待权势说一个“不”字,他真的不仅存活在他那个限定的时空里,更活在一部活历史当中。
“他写的不是政治诗,也不是宗教诗,而是一个有社会冷暖感知的人写的作品。”当人世间歌颂丰功伟业、讲求胜者为王败者寇的时候,他所求却是“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不求阳刚壮阔,但有阴柔唯美,他说过:“我要割下我心上的脂肪,为爱人点起一盏灯”;尽可谋权度世,却选择诗歌和还俗,他似乎在开始另一种修行。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命运是一种冥冥,抗拒命运是一种存在,有多少人都消失在历史中、遁入到视线外,而仓吉嘉措,却被人们深深地记得。
(完)
本文由 文言宝 整理,转载请保留链接: https://www.wenyanbao.com/html/20230101/181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