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读后感2500字
卓晖说红楼:甄士隐考证(下)
二、甄士隐原型是谁?
从革职、枷号就能清楚地知道,甄士隐的原型是曹頫。
曹頫系曹寅之弟曹荃第四子,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过继给曹寅之妻为嗣并补江宁织造。
曹家盛衰,以曹頫为转折。从更大的背景看,世宗登基之初,清理亏空、整顿吏治,同时又进行激烈的政治斗争,曹家在极端复杂的形势下,没有了直接来自皇帝的庇护,之前素习做法,往往遭致训斥,已呈衰败征兆。
比如,曹家以内务府官职任江宁织造,兼具皇帝眼线的作用。然而,康、雍两朝压力完全不同。
康熙五十七年六月初二日,圣祖在曹頫请安折尾朱批:“朕安。尔虽无知小孩,但所关非细,念尔父出力年久,故特恩至此。虽不管地方之事,亦可以所闻大小事,照尔父密密奏闻,是与非朕自有洞鉴。就是笑话也罢,叫老主子笑笑也好。”
雍正二年五月初六日,世宗在《曹頫奏江南蝗灾情形并报米价折》上朱批:“蝗蝻闻得还有,地方官为什么不下力扑灭?二麦虽收,秋禾更要紧。据实奏,凡事有一点欺隐作用,是你自己寻罪,不与朕相干。”
圣祖朱批如家人絮语,款款而谈,世宗笔下则字字严峻诛心,曹頫从康熙朝晚期颇蒙圣眷,转而在新皇治下动辄得咎,两种处境相形,真有天壤之别。
再如卖参一事。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二十日,《内务府奏请严催李煦曹頫送交售参银两折》云:“查康熙六十年三月二十二日……请将库存六种人参,总共二千二百十六斤二两二钱……俱交织造三处售卖,并将售出银两交与江南藩库,所交银两数目,由织造官员明白奏闻……曹頫呈称:我分到之六种人参七百三十八斤十一两四钱,共售银一万七千二百七十一两九钱七分七厘五毫内……查李煦、曹頫取去售卖之人参,已将两年,虽经多次催问,而李煦竟无交付,曹頫亦仍有九千二百余两未交……究竟售与何人,抑或将售参之银伊等自己使用,即不可料。应即行文,严令彼等在年前即行送交,倘在推延不交,应即奏请将李煦、曹頫严加议处。”奉旨:“依议,钦此。”
雍正二年了解这段公案,闰四月二十六日《江宁织造曹頫等奏售参银两已解交江南藩库折》言及卖参情况,则将各类人参每斤单价、售卖所得银两详细列出,声明曹頫于雍正元年七月初八日已将全部银两解交江南藩库。皇帝朱批即质问:“人参在南省售卖,价钱为何如此贱?早年售价如何?著问内务府总管。钦此。”待内务府回奏,三织造卖参价格,竟与五十七年北京参价相当,而低于五十三、五十四、六十一等年份,皇帝即传旨严厉斥责:“人参在京时人皆争购,南省价贵,且系彼等取去后陆续出售者,理应比此地多得价银。看来反而比此地少者,显有隐瞒情形。此等事尔等理应先行查出参奏,今当朕询问时,始将缘由奏出。凡事交付尔等后,只是怕多说,招人怨恨,此后如仍如此,遇事不查出参奏,只等朕降旨,朕断不容许也。著将此明白查奏。钦此。”
人参产于北地,运往南省,折运费、人工等,价格自然要比北方更高,世宗质询,无疑是有道理的。曹頫等人在康熙六十年卖参,公然拖欠应解入藩库的银两,免不了贪渎之嫌,所以在上报时含糊其词,卖参的种类、种类的单价和收入都不详说,仗的就是圣祖的眷顾。圣祖旨意简短,大有回护之意,且事隔不到一个月,他即驾崩,世宗体恤先帝遗意,自然不好深究,斥责之后也只好放过,但能够想见,此后曹頫再有犯禁之事,就难以脱身了。
如此形势之下,曹頫本应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惜他并无先见之明,加之大环境也让他迷失,终致大难。
雍正二年,曹頫上请安折,世宗朱批曰:“朕安。你是奉旨交与怡亲王传奏你的事的,诸事听王子教导而行。你若自己不为非,诸事王子照看得你来;你若作不法,凭谁不能与你作福。不要乱跑门路,瞎费心思力量买祸受。除怡王之外,竟可不用再求一人托累自己。为什么不拣省事有益的做,做费事有害的事?因你们向来混帐风俗贯(惯)了,恐人指称朕意撞你,若不懂不解,错会朕意,故特谕你。若有人恐吓诈你,不妨你就求问怡亲王,况王子甚疼怜你,所以朕将你交与王子。主意要拿定,少乱一点。坏朕声名,朕就要重重处分,王子也救你不下了。特谕。”
这一段话如迅雷烈风一般,明白流露世宗对曹頫的疑心。曹家三世四人为江宁织造,从圣祖早期开始,绵延数十年,他们与皇室宗亲、显贵的交结,自然洵非一日。这是朱批中“你们向来混帐风俗惯了”的落脚点。世宗践祚之初,根基不稳,廉亲王允禩等援结朋党,年羹尧、隆科多等恃功跋扈,总理事务四大臣竟只有怡亲王允祥可以信赖,朝廷内外政治形势之复杂险恶不问可知,因而当时世宗必然极端厌恶钻营攀附之举。曹頫既失圣眷,违反通过怡亲王传奏事务的规矩,乱跑门路。是故朱批云“为什么不拣省事有益的做,做费事有害的事?”
等到雍正五年,允禩一党早被拔除,年羹尧赐死、隆科多圈禁,世宗坐稳大位后,曹頫又爆出骚扰驿站的公案,更兼亏空未清、织造失职,又有私自转移财产的罪行,所以追索、革职、枷号、抄家,各种严谴先后而至,曹家也因此彻底衰落。
所幸的是,世宗命隋赫德查抄曹家,并未发现确凿的谋反证据,虽有康熙五十五年受皇九子胤禟之托铸镀金狮子,寄顿在织造衙门左侧庙内,但谈不上是多么严重的情节,是故曹頫一家逃过了流放等更严重的刑罚。
由此,我们比较甄士隐与曹頫,可以发现:
1、都失去了政治上的依恃,前者是从书中推断出来的朋党群体,后者则是因圣祖驾崩。
2、都有攀附之举。曹頫乱跑门路,虽不知所为何种具体事务,但大抵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这与《好了歌》解注的“因嫌纱帽小”,正好契合。甄士隐资助贾雨村进京大比,亦是为了向自己旧属的团体举荐、示好。同时,他只能通过别的仕宦之家去举荐,这与曹頫失去了直接与皇帝对话,而须通过怡亲王传奏亦有相合之处。
3、都被革职、枷号。《红楼梦》又写甄家因葫芦庙炸供失火,烧作瓦砾堆,正合书中“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之句,竟是暗喻曹家被查抄。
4、官职都不算高。士隐七品,曹頫以内务府员外郎领江宁织造,从五品。
5、甄士隐不识贾雨村之虚伪凉薄,与曹頫不识当时形势,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而,甄士隐的原型是曹頫,我认为是有根据,可以说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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