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锌皮娃娃兵》读后感3500字
我似乎也永远无法规避这一类的文字——因为在我看来,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文学形式——报告文学。因为任何言语的修辞,任何情绪的递进,任何情节的设置。在真实客观震撼人心的历史面前,都不过是个演员。
如果不是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是不建议你去触碰它的。但,如果你在触及它之后,内心不涌起一点,我都会对人的良知心存怀疑。我相信,在你读过之后,你会对“报告文学”的撰写者——记者,产生由衷的敬佩。可以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他们都是以生命为代价影响了世界进程。萧伯纳说,“历史会说谎。”而这些人,就是一群无畏地站出来,为全人类撕开历史真面目的勇士。
而阿列克谢耶维奇就是这样一位可爱的人。她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只是奖励她在文学上的荣耀,而她作为记者,这份灵魂上至高无上的荣耀。估计没有任何奖项可以敢对它进行评定。今晚推荐的书就是,她的《锌皮娃娃兵》。
她在这本书的开头说,我再也不愿意写战争了。
“完成《战争中没有女性》一书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正视由于普通磕碰从鼻子里往外流血的孩子。在别墅区,看到捕鱼人欢天喜地地从深水中把鱼甩到岸边沙滩上时,我扭头就跑开,鱼那双静止不动的凸泡眼睛让我作呕。 我们每个人,大概在生理与心理方面都有自己的防痛储备力,而我的储备力已经用尽。我听见猫被汽车轧死时的惨叫声就要发疯,见到被踩死的蚯蚓就回避。我不止一次想到,鸟类、鱼类,如同所有生物一样,也有形成自己历史的权利。将来总有一天,有人会把它们的历史写出来。”
但记者的天性和她美丽的灵魂击败了她作为女人相对脆弱的情绪。她没办法放弃揭露战争的真相。
每个战争的开始都伴随着欺骗。战争会用最丑恶的嘴脸去掩盖它的目的,和它造成的伤害。
“那时,他们告诉我们,那是一场正义的战争,我们是帮助阿富汗人消灭封建主义的,以便建设光明的社会主义社会。至于我们的小伙子在那里送了命,却一字不提。我们还以为,他们是在那儿得了种种传染病,像疟疾、斑疹、伤寒、肝炎。 ”
“说是战争吧,又不像是战争。如果是战争,那么它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战争,没有伤亡,没有俘虏。那时还没有人见过锌皮棺材,后来我们才得知:城里已经运来过棺材,但是在夜里就偷偷下葬了,墓碑上写的是“亡”而不是“阵亡”。可是没人打听过,我们这些十九岁的小伙子,怎么会一个个突然死亡?是伏特加喝多了,还是患了流感,或者是吃橙子撑死的?只有亲友的啼哭,其他人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因为这种事还没有轮到他们头上。报上写的是:我们的士兵们在阿富汗筑桥、种树、修友谊林荫路,我国的医务人员在为阿富汗妇女婴儿治病。”
而对于每一个参与战争的人,他们第一人称的感受呢。谁又会去报道?媒体上永远是勋章,国旗和崇高无上为国捐躯的光荣,但谁会知道,他们在参与这场战争前,只是一个普通母亲养育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普通孩子?又有谁会相去了解,即使“荣归故里”这场战争对他的人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下面是一名参与阿富汗战争的,最普通的士兵的真实想法。读起来每个字却都触目惊心。
“子弹射进人体时,你可以听得见,如同轻轻的击水声。这声音你忘不掉,也不会和任何别的声音混淆。 有个我认识的小伙子,脸朝下倒在地上了,倒在气味呛鼻、灰烬一般的尘土里。我把他的身子翻过来,让他后背贴地。他的牙齿还咬着香烟,刚刚递给他的香烟……香烟还燃着……有生以来第一次,我感到自己仿佛在梦中活动,奔跑、拖拽、开枪射击,但什么也记不住。战斗之后,什么也讲不清楚。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恍如一场噩梦。你被吓醒了,可什么事也想不起来。尝到恐惧的滋味后,就得把恐惧记在心里,还得习惯。”
“过了两三周以后,以前的你已经烟消云散,只留下了你的姓名。你已经不是你了,你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见到死人已经不害怕了,他会心平气和或略带懊恼地寻思:怎么把死者从山岩上拖下去,或者如何在火辣辣的热气里背他走上几公里路。这个人已经不是在想象,而是已经熟悉了大热天里五脏六腑露在肚皮外的味道,这个人已经了解了粪便和鲜血的气味为什么久久不散……他知道,在被滚热的弹片烫得沸腾的脏水坑里,被烧焦的人头龇牙咧嘴的表情,仿佛他们临死前不是叫了几个小时,而是一连笑了几个小时。当他见到死人时,他有一种强烈的、幸灾乐祸的感受—死的不是我!这些事情发生得飞快,变化就是如此,非常快。几乎人人都有这一过程。”
任何参与战争的人,都会被战争的残忍被迫抛弃做人最起码的良知——他们也才只有十几岁,他们有的只有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积压久了,就会对死亡麻木。他们只想活下来,只能开枪,只有谁先扣动扳机,谁才能活下来。
“我们只有十八岁二十岁呀!我已经看惯了别人死,可是害怕自己死。我亲眼看见一个人在一秒钟内变得无影无踪,仿佛他根本没有存在过。然后,用一口棺材装上一套军礼服,运回国去。棺材里还得再装些外国的土,让它有一定的重量…… ”
而他们又从这场战争中得到了什么?
“我们与众不同,我们是另一种人。哪种人?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是英雄还是千夫所指的浑蛋?我也许是个罪犯,已经有人在议论,说是犯了一个政治错误。今天还在悄悄地议论,明天声音就会高些。可是我把血留在那边了……我本人的血……还有别人的血……给我们颁发了勋章,但我们不佩戴……将来我们还会把这些勋章退回去……这是我们在不真诚的战争中凭真诚赢得的勋章…… ”
“有人邀请我们到学校去演讲。讲什么?你不会讲战斗行动。讲我至今还如何害怕黑暗?讲有什么东西一掉下来,我就会吓得全身发抖?讲怎么抓了俘虏,可是没有一个能押回团部?一年半的时间里,我没有见过一个活的“杜什曼”,我见到的都是死的。讲收集人的干耳朵?讲战利品?讲炮轰后的村庄?村庄已经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像挖得乱七八糟的田地。难道我们的学生想听这些事?不,我们需要的是英雄人物。可是我记得我们是一边破坏、杀人,一边建设、馈赠礼物,这些行为同时存在,至今我也无法把它们分开。”
“您千万不要写我们在阿富汗的兄弟情谊。这种情谊是不存在的,我不相信这种情谊。打仗时我们能够抱成团,是因为恐惧。我们同样上当受骗,我们同样想活命,同样想回家。在这里,我们能联合起来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
“等到十年以后,肝炎、挫伤、疟疾在我们身上发作时,人们就该回避我们了……在工作岗位上、在家里,都会如此……再不会让我坐上主席台。我们对大家来说会成为负担……您的书有什么用?为谁而写?为我们从那边回来的人?反正不会讨我们的喜欢。难道你能够把发生过的事都讲出来吗?那些被打死的骆驼和被打死的人躺在一块儿,躺在一片血潭里,他们的血混在一起,能讲出来吗?谁还需要这样的书呢?所有人都把我们看成是外人。我剩下的只有我的家、我待产的妻子和即将出生的婴儿,还有从那边回来的几个朋友。其他人,我一概不相信…… ”
“杀人也可以成为嗜好,杀人也可以变成乐趣。在这里,是否有人承认自己会说这类话,我没有把握,但在那边我可听到不止一个人如此夸口。我认识一个准尉,他返回苏联前毫不隐讳地表示:“以后我可怎么活呀?我总想杀人。”他们讲这类话时,心平气和。小伙子们谈起怎样焚烧村庄,怎样践踏一切时,眉飞色舞!他们并非人人都是疯子啊?”
事实是,他们即使像正常人一样活着回来,他们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了。
而谁又真正在意过这些?
其实最可怕的并不是他们的牺牲,而是这些牺牲就轻易地被人改写成另一个“故事”。就像奥威尔的《1984》里的情节,只要把你的所有个人信息,所有的过去扔进火炉,你这个人就没有活过。
白岩松说,“在人和时代歌舞升平的背后,总会有人不那么合时宜的寻找真相,然而正是这种朝圣般的追求里,人类得以缓慢的进步,也只有在这种追求中,记者,才是一个可敬的名词。”
而我们可爱的,阿列克谢耶维奇说,“我们正是在寻求这一真理的过程中,度过了自己的一生。今天尤其如此,在写作台前、在街道上、在中,甚至在节日的晚宴上。我们无尽无休思考的是什么呢?仍然是那些问题: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到了这时我们才弄清楚,我们对待任何事物,甚至对待人的生命,也没有像对待有关自己的神话这样关怀备至。我们是最最优秀、最最正义、最最诚挚的,这种看法灌入我们的头脑,已经根深蒂固了。”
感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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