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爸爸》读后感2800字

本来想给4.5分，没半分的，四舍五入吧。写完忍不住啰嗦一下。
中年的虚无
文：樱树
多年前读王朔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和《动物凶猛》，对故事情节的记忆已经模糊，只记得文字里简直荷尔蒙爆炸。
那时想象中的王朔，是带着野性的高大威猛的毛头小伙子。全不是后来见到的图片上那样孱弱和苍白。
后来又据说他把自己隐藏起来，拒绝见人和被采访，当年的凶猛动物变成了孤僻的病羊。
他当年可是几乎篇篇小说被改编成电影，连冯裤子都要仰慕巴结的出身于军队大院的红极一时的作家。
当然我对谁走红并没有多大兴趣，凭着兴趣胡乱读书，只是觉得他后来的苍白和先前的凶猛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百度说，《我是你爸爸》跟《动物凶猛》都是1991年发表的。那时王朔33岁，能同时写出这两本，真是分裂。
这实在是风格太迥异，匪夷所思。因为对他的作品读得不多，所以无法实在感知他的路数。京片式幽默是肯定的。
1.
《我是你爸爸》简直就是一个中年人的哀叹，人到中年不是不惑，而是什么都没抓住、也抓不住的虚无。跟《动物凶猛》比简直像阳痿。
这几天读完这本书，起先为他对那种自认为有点文化的、乔模乔样的中年人的讽刺，笑出了声——王朔把人的真面目揭露起来，可真是不留情面。
一开始就说：“马林生对镜子里的自己还算满意，一望可知，镜子里是那种在年龄和经济的双重压力下挣扎着、煞费苦心保持的类知识分子形象。像他这种成色的类知识分子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讲究的了，只能要求自己一点：干净——他身上和头发里散发着一股廉价的香皂味儿。”
这个带着这种“成色”的“类知识分子”的普通人，在书店工作，爱读书、有所见地、还有幻想……在生活中还算过得比较干净，至少不肥胖、不油腻、不过于俗气，但在王朔的下，总觉得有掩饰不住的难堪，稍不留意就会露出尴尬的——实际上已经被他解剖得什么都不剩了。
这种普通的中年人，虽然自视甚高，但社会上没有地位，事业上已无什么追求，还离异……他所有的精力和兴趣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和对写作的幻想上，曾经一时还幻想过一个苍白的、看起来纯情的、只见过一面的买书少女。
但是对自认为一写就会写作出一部惊世名作的自信，和怎样去勾搭那位苍白少女的想象，始终停留在幻想的阶段。而他实实在在要面对的，是他那个青春期的儿子马锐。
2.
马林生在儿子面前总是一本正经地企图树立起家长的威严，不管他严肃的时候怎么挺直腰板，口气严肃，可是跟他朝夕相处的儿子，看够了他打嗝放屁、呼隆隆吃面条的尊容，说话中透露出吹嘘建立尊严的一个过气的中年人，地位还能尊贵到哪里去？
所以中国传统的家长制，有多少孩子都是在表面给家长们留面子内心充满鄙弃的。家长的尊容越来越维持不下去。
孩子接受你的斥骂和暴力，忍受你的压迫不予反抗，已经是给足了最大的面子。
因为人与人之间的尊重，是需要有一定距离的。
何况十几岁的有思想点孩子，最在意的是真实。他们无法忍受虚假和虚伪，而中年人因为角色的需要，是表演成了习惯的。
马林生起初对马锐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家长模样，皱着眉头指手画脚，孩子一旦犯错（这个“错”都是别人看起来有错）动不动就一顿暴打，致使父子之间思想岔得越来越远。
马锐课堂上忍无可忍指出老师读错“恬（读作“刮”）不知耻”那件事，最能说明学校、老师、家长与孩子之间的冲突症结。
学校、老师要维持自己的威严，拿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打压学生，所压服的学生也只是屈从于权威；像马林生这样读了不少书的家长，也不得不为维持这些秩序，说些冠冕堂皇的违心话，于是一同来驯服这只有思想的小兽。
学校要写检讨、给处分，家长一顿暴打，通通不过是驯服。事件本身早已被放在其次；没有谁顾及孩子的屈辱。
事后马林生给了孩子一顿圆滑处事的教育，让马锐醍醐灌顶。
从此以后，马锐对父亲言听计从，变成一副奴颜媚骨的嘴脸，越来越深地掩藏起自己真实想法。
3.
可是“类知识分子”马林生又忍受不了这样的奴颜媚骨。于是跟马锐讲好，做朋友式的父子。儿子不必叫他父亲，可以叫名字或者“老马”，彼此完全按照哥们相处的模式来进行。
这段时间好像成了父子相处最融洽的蜜月期。老马一边享受并四处吹嘘炫耀这样的民主关系，一边心里不能不是忐忑的。
他的老同学加邻居老夏告诉他，放养的羊虽然省事，但是羊后来就不是自己的了。马锐表现出的没大没小，有时实在让老马不适，或者觉得受到冒犯——毕竟骨子里没有彻底的平等概念。家长制惯了的家长们，把孩子当做私有财产的羊，也是不甘心失去高高在上的地位的。
在屡次孩子们在他家聚会打牌把他赶出家门，他感到被抛弃的孤独之后，他决定找个借口收回家长的权力。那个借口就是，马锐已经变得像个别人眼里的小流氓。
4.
可是除了不再叫他名字这一点，其他的自由马锐不愿意归还了。大吵一通之后，马林生把自己灌得烂醉。
在儿子这里的受挫，更增他的虚无。酗酒几乎成了常态。
马锐先前给父亲介绍过一个自己老铁的妈妈做女朋友，奇葩自信的中年男马林生还瞧不上这个虽到中年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原因是她太现实，嘴唇太薄，眼睛看人太直接全无少女的羞涩。因为马林生还是一个有梦想的男人。
当他醉得要死要活，她来看望他的时候，她说了一席话，让马林生醍醐灌顶，从此觉得她就是自己等了大半生的那个人。
那番话的大意，就是对孩子要放手，孩子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
于是马林生对马锐采取了第三种态度：放手孩子，让你自生自灭。并且有搬去跟女朋友同住，不再操心儿子的一切的动向，免得自寻伤心。
可是正当他跟女朋友谈婚论嫁，开心地逛街购物的时候，马锐在准备着反击那些一直欺压他的胡同小流氓。那天，他用改锥刺伤一个小流氓，自己差点被那群小流氓打残，住进了医院。而所有的人包括警察都找不到他这个做父亲的。
马林生自然是悔青了肠子。
一直要争夺抚养权的前妻，也把他告上了法庭……
5.
我们经常说，孩子一旦生下来，你就永远没有省心的时候，不管是不是自己计划中生出来的孩子（马锐就是马林生夫妻意外怀上的），护犊，这大概就是动物繁衍的规则，何况人类自诩比动物多情。
我们的目光永远是向下看着孩子，而不会向上真正关注生养自己的父母。我们忽视或者鄙视自己的父母——最有孝心的也不过是从生活上照顾自己的父母，没有谁有耐心在意他们的内心世界。
所以你生下的孩子遵循着这个规律，忽视或者鄙视着你；而你企图却永远无法真正走入他的内心，因为他的心是对你关闭的，你非要闯进去，就是一种冒犯。
《红楼梦》里感叹“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孝顺儿孙也许有，但做父母的就不必那么痴心了吧。
即使当他自己也做人父母，他也未必就因为体谅到你的艰辛，而跟你推心置腹。因为那时你更衰老、落后、甚至固执。
6.
写伟人写传奇人物容易，因为他们的事迹摆在那里。但像这部书这样写一个普通至极的中年人，还非得有一种透视的能力。这一点很让人佩服。
大概王朔在生了女儿过后，对教育进行了一些思考和探索。这部书，就是他用小说的形式，去思考、诠释和探索一些家庭教育问题。值得一读。
据说他还以遗书的方式写了《致女儿书》，有机会再去读。
2018.11.18